【報告提要】

　　學校在性質上雖屬于不宜折價、拍賣的建設工程，但如果該學校在客觀上已經轉讓，并獲得折價補償款的，承包人有權根據《合同法》第二百八十六條規定就該折價補償款優先受償。

　　案件名稱：陜西華達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與渭南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管理委員會侵權責任糾紛案

　　案號：(2014)陜民一終字第00104號

　　一審案號：(2013)渭中民三初字第00009號

　　案件類型：侵權責任糾紛

　　裁判日期：2014-2-13

　　文書來源：無訟案例

　　關鍵詞：學校-合同解除-折價補償-優先受償權

　　【二審背景】

　　2003年7月11日，原渭南高新技術產業開發試驗區管理委員會(現高新區管委會)與廣州市南方中正實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方公司)就投資興建渭南中學、渭南國際學校、渭南國際教育交流中心事宜簽訂《合同書》約定，高新區管委會向南方公司出讓建設用地300畝，南方公司三年內完成總投資一億六千萬元人民幣等。2005年9月30日，高新區管委會復函南方公司，同意其將雙方2003年7月11日簽訂的合同書的全部權利義務交由其項目公司渭南中正投資有限公司承擔并履行，渭南中正投資有限公司后更名為渭南凱通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凱通公司)。2006年10月，凱通公司與華達公司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約定，凱通公司將其投資興建的“渭南中學”建設工程發包給華達公司施工。合同簽訂后，華達公司即進行施工。截至2007年7月25日，華達公司完成教學樓、實驗樓主體二層以上(不含二層)至封頂。由于凱通公司未按約定支付工程款，華達公司被迫停工。后因凱通公司投資未達到約定及預期目標，高新區管委會于2008年4月2日致函凱通公司，督促其對項目建設提出切合實際的具體實施方案，并限期答復，逾期視為自動解除合同，高新區管委會將依法處置項目資產。2008年7月31日，高新區管委會與凱通公司簽訂《終止﹤合同書﹥協議》約定，終止雙方于2003年7月11日簽訂的《合同書》及一切合同附件;凱通公司于協議生效后三日內向土地部門無償交回土地使用權及證書，管委會收回該項目，并對凱通公司投資所形成的地面附著物、構筑物等有效可利用資產給予合理補償。對凱通公司移交的一切地面附著物、構筑物，管委會給予補償款共計965萬元，通過轉賬方式支付;凱通公司收到款項后，必須保證優先清償與該項目工程建設有關的債務，并接受管委會監督。高新區管委會與凱通公司履行《解除﹤合同書﹥協議》期間，華達公司代理律師曾兩次致函管委會，告知其華達公司和凱通公司之間存在建設工程施工合同關系，凱通公司拖欠華達公司工程款并給華達公司造成很大窩工損失，華達公司對所承包工程享有留置權，并承擔項目保管責任;華達公司尚未向凱通公司移交，凱通公司無權向管委會移交。高新區管委會兩次復函稱，律師函中所述的渭南中學建設工地及建筑物、構筑物等凱通公司已向管委會移交;華達公司原工程施工涉及的相關問題請與凱通公司聯系處理。2008年11月6日，華達公司向渭南市公安局高新開發區分局通過郵寄方式報案稱，華達公司工地被人非法強占，請公安機關將非法侵占人員清理出場。管委會提交的證據《凱通公司支付清單》上，管委會相關領導在該清單上批示，凡支付給單位必須轉賬、支付給個人的轉入個人賬戶，同時收存轉賬回執備查。個人必須同時收存身份證復印件及收款憑證(復印件)備查。

　　2009年9月24日，華達公司起訴請求凱通公司支付拖欠工程款4716963.74元，賠償窩工損失1211483.94元。后華達公司申請追加高新區管委會為該案被告。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11年12月16日做出(2011)陜民一終字第00071號終審判決，判令凱通公司支付華達公司工程款3675834元，賠償華達公司窩工損失1155706元，共計4831540元。該終審判決認為，高新區管委會的行為是否構成侵權，及實際造成的損失數額，以及管委會的主觀過錯程度均應通過另案的侵權訴訟予以解決，不宜在施工合同案件中審查處理。

　　華達公司遂向一審法院提起本案訴訟。

　　一審法院審理認為，《合同法》第二百八十六條規定：“發包人未按照約定支付價款的，承包人可以催告發包人在合理期限內支付價款。發包人逾期不支付的，除按照建設工程的性質不宜折價、拍賣的以外，承包人可以與發包人協議將工程折價，也可以申請人民法院將該工程依法拍賣。建設工程的價款就該工程折價或者拍賣的價款優先受償。”我國從立法上確定了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權利主體和行使主體是指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的承包人。原告華達公司是渭南中學教學樓、實驗樓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的承包人，由于發包人凱通公司逾期不支付價款，華達公司依法對該建設工程享有優先受償權。但所有權不屬于發包人的工程、國家重點工程、具有特定用途的工程具有特殊用途不適合將其出售給第三人，換言之，將工程出售給第三人，在客觀上不可能或者經濟上不合理，如高速公路、橋梁涵洞、政府辦公樓、學校教學樓等。本案中，華達公司雖然不能通過折價或者拍賣教學樓、實驗樓的方式達到優先受償的目的，但是，當發包人凱通公司向特定對象轉讓該建設工程、被告高新區管委會接盤時，華達公司對該工程轉讓的價款享有優先受償權利。華達公司的優先受償權本質上屬于債權性質，應當積極行使，除應履行“催告”法定義務外，還應在法律規定的期限內就其與凱通公司之間的工程價款糾紛提起訴訟，同時申請對該工程轉讓價款進行保全。待人民法院作出的裁決生效后，再進入執行程序實現其優先受償權利。華達公司訴稱，管委會動用特警，將其現場管理人員強行清理出場，強行委托其他施工單位進場施工，侵犯了華達公司的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管委會辯稱其與凱通公司簽訂《終止合同協議》后，凱通公司向管委會移交了渭南中學的財產、場地，管委會通過建筑招標程序，由承包商進入工地施工，完全是合理合法的行為，不存在強行進入工地。即使華達公司訴稱的事實存在，管委會侵害的也不是華達公司的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華達公司主張管委會侵害其優先受償權沒有事實根據，不予采信。遂依據《民法通則》第一百零六條第二款，《合同法》第二百八十六條、《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百四十二條、第一百五十二條之規定，判決駁回陜西華達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訴訟請求。

　　華達公司不服一審判決，向陜西高院提起上訴。

　　【二審裁判要旨】

　　陜西高院認為，《侵權責任法》第三條規定，被侵權人有權請求侵權人承擔侵權責任。第六條規定，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合同法》第二百八十六條規定，發包人未按照約定支付價款的，承包人可以催告發包人在合理期限內支付價款。發包人逾期不支付的，除按照建設工程的性質不宜折價、拍賣的以外，承包人可以與發包人協議將該工程折價，也可以申請人民法院將該工程依法拍賣。建設工程的價款就該工程折價或者拍賣的價款優先受償。從上述法律規定看，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是一種承包人就建筑物直接支配其交換價值而優先于發包人的其他債權人受償其債權的權利，它的實現無須借助義務人的給付行為，且不僅可以對抗發包人，還可以對抗第三人。從高新區管委會與華達公司的往來函件內容可以看出，華達公司在其工程權益未實現的情況下并不愿意移交其施工的在建工程。高新區管委會也沒有提交華達公司向其移交在建工程或者向凱通公司移交工程的書面手續。管委會與凱通公司簽訂《終止﹤合同書﹥協議》內容明顯涉及施工人華達公司的重大經濟利益。《合同法》第二百八十六條規定，建設工程價款就該工程折價或者拍賣的價款優先受償。因此，對于該在建工程的折價補償款，華達公司依法享有優先受償的法定權利。管委會與凱通公司簽訂終止合同書協議也約定，凱通公司收到款項后，必須保證優先清償與該項目工程建設的有關債務，并接受管委會監督。根據上述事實，管委會作為華達公司施工的在建工程的占有人，在負有明確監管職責的情況下，疏于監管，致使華達公司無法就其應得工程款在該工程折價款范圍內優先獲得清償，造成華達公司喪失了物上擔保的法定權益，高新管委會明顯存在主觀過錯，侵犯了華達公司工程款的優先受償權，理應承擔侵權責任。本院(2011)陜民一終字第00071號終審判決，判令凱通公司支付華達公司工程款3675834元，賠償華達公司窩工損失1155706元。由于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范圍僅為承包人實際投入工程建設而形成的費用，包括工作人員報酬、材料款、機械臺班費等。不應包括沒有物化為建設工程的窩工損失費用。因此，華達公司被高新區管委會侵犯的建設工程優先受償權的擔保范圍只應限于工程款3675834元。高新區管委會應向華達公司支付工程款3675834元，遂撤銷原判決并依法改判。

　　【簡評】

　　本案雖是侵權責任糾紛案件，但兩級法院對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觀點亦值得關注。雖然在性質上不宜折價、拍賣的建設工程，承包人不得對其行使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觀點，已經在實踐中基本達成共識，但如果僵硬的適用《合同法》第二百八十六條的規定，將這些不宜折價、拍賣的建設工程完全排除在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行使客體之外，有違立法目的，也易導致利益失衡。如本案案涉工程雖為學校，也屬于在性質上不宜折價、拍賣的工程，但由于案涉工程已經轉讓，發包人也已經獲得了折價補償款，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允許承包人就該折價補償款優先受償，無異于法律強制用承包人的財產歸還發包人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