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POS機套現是隨我國信用卡產業不斷發展而出現的一種新型非法經營犯罪方式，由于這一犯罪運作模式獨特多樣，作案手法不斷翻新，發現率、取證率、打擊率始終十分低下，嚴重助長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針對當前POS機套現犯罪活動依然非常嚴峻，并呈現專業化、產業化趨勢的現狀，全面研究利用POS機套現進行非法經營犯罪行為的特質，采取有針對性的偵查策略方法，已刻不容緩。    

基于POS機套現非法經營犯罪行為

及其偵查方法探討

近年來，隨著信用卡產業在我國的超常規、跨越式發展，利用POS機非法套現的犯罪活動呈現高發態勢，既損害了發卡銀行的經濟利益，也給持卡人帶來信用風險、償債風險和法律風險，還嚴重擾亂了我國金融市場的健康發展。為此，2009年12月15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根據《刑法修正案（七）》精神聯合發布的《關于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七條明確規定“違反國家規定，使用銷售點終端機具（POS機）等方法，以虛構交易、虛開價格、現金退貨等方式向信用卡持卡人直接支付現金，數額在100萬元以上的，或者造成金融機構資金20萬元以上逾期未還的，或者造成金融機構經濟損失10萬元以上的”構成非法經營罪。盡管如此，由于利用POS機非法套現投入成本低獲利大，加上POS機的準入漏洞和監管混亂局面導致這一新型違法犯罪活動形勢依然十分嚴峻，甚至已呈現出專業化、產業化發展趨勢，因此，全面研究利用POS機套現進行非法經營犯罪行為的特質，采取有針對性的偵查策略方法，已刻不容緩。

　　一、利用POS機套現的非法經營模式

　　“POS”是英文“Point of sales”的縮寫，意為銷售點終端，而POS機是一種配有條碼或OCR碼（Opticalcharacter recognition光字符碼）的信用卡終端閱讀器。目前主要用于信用卡特約商戶受理信用卡的消費、預授權、查詢、止付、撤消、退貨。

　　所謂POS機套現是指信用卡特約商戶和持卡人聯合違反與發卡銀行的約定，將貸記卡[1]中的透支額度以虛假交易、虛開價格等方式通過POS機刷卡全部或部分地直接轉換成現金的行為。從偵查實踐反饋的情況分析，不法經營者一般先通過非法途經購買或租賃、注冊空殼公司和利用自營公司設法從銀聯或銀行取得使用POS機“資格”，然后以“融資公司”、“理財公司”、“財務代理公司”、“財產置換公司”等身份，以“提供小額貸款”、“無抵押貸款”等名義，通過短信、QQ、 EMAIL以及互聯網的各種平臺發布POS機套現的“招商廣告”，在招攬到“客源”后，再通過POS機制造虛假交易，“刷”出現金。

目前，POS機套現的作案手法主要有以下有三種：

　　1．簡單套現。即非法經營者以銷售商品的名義將持卡人的信用卡在POS機上刷卡，然后直接向持卡人支付扣除手續費后的刷卡金額，次日再從銀行收取“貨款”的方式。

2．以卡養卡套現。即非法經營者利用多張信用卡的不同還款時間，通過循環刷卡套取現金、讓持卡人占用透支款而不斷“賺取”刷卡手續費的行為。如用B信用卡的信用額度去還A信用卡透支款項，用C信用卡的信用額度去還B信用卡透支款項等。

3．翻倍套現。即非法經營者利用部分信用卡的分期付款功能，通過POS機套取超出信用卡信用額度幾倍的現金給持卡人，以“賺取”高額刷卡手續費的行為。不少銀行的信用卡除有基本信用額度外還附加有分期付款額度，持卡人可以通過先后使用“分期付款額度”和“信用卡信用額度”在POS機上刷卡透支消費。非法經營者利用這一功能，可套取等同于“分期付款額度+信用卡信用額度”現金。由于使用這種方式往往能套出比普通套現多幾倍的現金，故稱“翻倍套現”。比如：某一信用卡的信用額度是10000元，分期額度是20000元，非法經營者就可以分期付款為由虛假銷售30000元商品，即可給持卡人套取30000元現金，從而實現三倍套現。

　二、當前POS機套現非法經營犯罪的特點

　　（一）作案手法不斷翻新，隱蔽性越來越強

　　隨著公安機關、銀行等部門加大對POS機套現的打擊和監管力度，犯罪分子不斷升級套現手法。如，針對銀聯及銀行嚴格限制無線移動POS機發放的情況，有的對POS機的通訊模式進行技術解碼，有的將POS機接入IP電話賬戶，有的利用電信部門“一號雙機”的業務，在POS機上安裝信號轉換器等，私自將固定POS機轉換為移動POS機，使銀行方面無法通過查詢電話號碼的方式掌握情況；針對銀行部門加強對接近信用卡最高額度透支消費的交易進行審查的情況，采用化整為零、分批套現的形式套取現金；在套現方式上，從注冊“空殼”公司專業套現逐漸轉向更為穩妥的開設正規商場、店鋪等，使正常經營活動與虛假交易交織，使POS機套現活動變得更加隱蔽。

　　（二）結伙作案、連續作案，呈現出專業化、產業化的趨勢

　　POS機套現主要是通過招攬眾多持卡人不斷刷卡實現非法經營，因此，非法經營者受高額利潤的刺激，會不斷地糾合其他人一起共同作案、連續作案，并在形成團伙后，往往進行周密分工，有的負責提供POS機，有的負責刷卡套現，有的負責拉攏客源，有的負責提（存）款，相互之間按照約定比例瓜分收取的手續費。如犯罪嫌疑人許某以廣東、湖北等省外地商戶的名義，申請或向他人借用等方式取得銷售點終端機具POS機數十臺，以連鎖經營的方式先后糾集了23人在14個窩點，通過虛構交易等方式為3000余信用卡持卡人刷卡套現，涉案金額達9735萬余元。

　　（三）犯罪主體較為年青，親友抱團作案多

　　從近幾年各地查獲POS機套現案件分析，犯罪主體多為年青人，其中以“70后”、“80后”居多，這些人一般都比較熟悉信用卡的特性和使用方式，大多通過互聯網等途經學習、掌握了POS機申領程序和套現犯罪的基本方法。為了更好地拓展POS機套現業務，又便于攻守同盟，親友抱團作案多。如浙江省近三年查獲的POS機案件，至親好友一起從事該犯罪行為的案件占70. 1％,“紹興621 ” POS套現案[2]，在窩點抓獲了包括主犯妻子、妻舅、兄弟、大學同班同學等與主犯沾親帶故的犯罪嫌疑人13名。

　　三、POS機套現非法經營犯罪的偵查難點

　　（一）不少金融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和信用卡持卡人對打擊POS機套現犯罪持消極態度

　　由于利用POS機套現可讓那些急需現金或存在其他企圖的信用卡持卡人，等同于取得了“既方便又省錢的貸款”，也讓發卡銀行、提供POS機的收單銀行以及銀聯公司從商家給予的返點收入中分別分享到70％、20％和10％[3]，這些既得利益者對公安機關打擊POS機套現犯罪以及偵查協助往往持消極態度，信用卡持卡人拒絕作證、虛假作證現象屢見不鮮；金融機構及其工作人員也會不僅不愿主動向公安機關報送POS機可疑交易報告，而且在公安機關前往偵查時還會因怕暴露業內的違章操作、管理疏漏，抑或擔心“拔出蘿卜帶出泥”而提供虛假證詞，甚至選擇性地提供POS機帳戶流水資料，從而影響公安機關對套現行為的及時發現以及相關事項的深入調查。

　　（二）非法經營者利用監管漏洞作案，常有較強的反偵查意識

　　POS機特約商戶的返點是不少收單銀行和銀聯公司主要收入來源，他們為了追求收益最大化，紛紛擴大自有POS機的覆蓋范圍，不僅降低安裝POS機的準入條件，有的甚至還委托收單外包服務機構為特約商戶提供POS機布放、維修等服務，使POS機套現犯罪人使用虛假開戶資料卻很容易申領到POS機的使用權，也使不少犯罪嫌疑人使用幾個月后就注銷又很方便地在易地再注冊另外一家公司申領POS機；而一些收單銀行平時并不對特約商戶的運營情況和POS機的使用情況進行定期實地回訪、跟蹤檢查，使經解碼的POS機可長期在異地使用，導致公安機關在偵查中即使使用技術手段也很難在有限的時間內獲知該POS機來源地、套現窩點的所在區域。非法經營者常有較強的反偵查意識，采取打游擊戰的方式不斷地變更公司名稱、套現地點，使公安機關始終處于被動狀態。當前POS機套現形成產業鏈，呈現出“一點帶一面”的輻射狀發展，即使被發現，稍有不慎，如同打擊發票犯罪，極易發生因打擊某一點而觸動其它分支，造成“槍響鳥獸散”的局面，無法徹底打擊，而事后又易死灰復燃。

　　（三）收集印證證據困難，較難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雖然在犯罪窩點的偵查中常能發現大量的信用卡、POS機、作案用計算機以及U盤等電子介質，在銀行也能調取到成批的POS機刷卡清單，但由于POS機套現犯罪是在眾多信用卡持卡人參與下借助電話線、互聯網、電子支付工具等設備由計算機業務處理系統自動處理實現，而大多銀行目前沒有健全的支付交易報告系統，不能即時逐筆審查并從中篩選出可疑支付交易，因此，偵查人員要認定犯罪嫌疑人構成非法經營罪，獲取法律規定的套現金額達到100萬元以上的證據，只能依循POS機刷卡清單、現場查獲的物證、書證逐個逐筆去調查詢問知情人。而POS機套現犯罪交易金額大、交易筆數多、時間跨度長，一個POS機套現窩點就往往會涉及套現人員幾十人，甚至幾百人、幾千人，何況這些人員一般來自全國各地，逐人逐筆調查取證，不僅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不愿作證的情況時有發生，使調查取證十分困難，而要形成符合訴訟要求的證據鏈更是艱難。如浙江“527” POS套現案[4]，在三個窩點抓獲了22名案犯罪嫌疑人，查獲了8個POS機，500多張持卡人寄存的信用卡，后在中國銀聯取得了涉及1500多個信用卡卡號累計經營額達三個多億的2000余頁POS機流水帳清單??專案組走南闖北三個多月，在上千名涉案人員中找到了近百人實名登記的信用卡套現人，但詢問時肯如實作證的卻只有幾十人，結果此案只認定了幾百萬元的非法經營額。

　　四、POS機套現非法經營犯罪的偵查方法

　　由于POS機套現者往往持有工商營業執照、以特約商戶的名義進行非法經營活動，從表面上看與合法的經營戶沒有區別，在目前不少金融機構及其工作人員和信用卡持卡人等知情人員普遍持消極態度的現狀下，偵查人員如何設法在眾多的POS機商戶中主動發現、甄別、證實POS機套現行為，已成為偵查、打擊此類犯罪的關鍵。

　　（一）秘密走訪現場核查法

　　偵查人員首先應從銀聯或者銀行取得商戶開設POS機的相關審批資料，深入登記機具布設地址進行經營地與登記地的比對，獲取相關信息，發現疑點后將其列入重點對象進行進一步秘密偵查。

偵查人員深入到現場可能會遇到兩類情況：一是在該地址未發現POS機。即該商戶登記了虛假地址，則應立即追查該機具的實際布設地址。確定是否存在商戶租借POS機用于套現的情況。二是在該地址確有POS機。則應核對機具編號，同時觀察商戶是否有合法的經營主業及較高的銷售量。對于生意非常清淡，收單記錄頻繁或者有其他嫌疑的，可采用試套現法，獲取交易憑證，然后根據交易憑證上的商戶名、商戶編號、終端號、收單行，到收單行查詢該窩點套現的金額（也可以到銀聯查詢，但銀聯查詢的時間有限制，往往只有一年的時間，而收單行則沒有限制）。

　　（二）非現場數據分析法

　　獲取可疑商戶含有經營地址、開機時間、收單交易筆數和金額等要素特約商戶清單，分析判斷清單中特約商戶基本信息和收單業務情況，收單交易流水賬，重點發現明顯呈現“四低三高”特征的商戶。

　　1.“四低”特征。一是注冊資本低。套現商戶特別專門代辦信用卡套現的商戶一般為小型私營貿易、咨詢公司或門檻更低的個體工商戶，大多注冊資本不足10萬元。二是經營規模較小。經營面積小，正式員工少，經營場所多位于偏僻地區、非商業地段，定額征稅。三是刷卡扣率屬于較低檔次。多為0. 3％—1％的批發類商戶，個別甚至為零扣率。四是商戶知名度低，通過互聯網搜索查不到商戶的其他任何經營信息。

　　2.“三高”特征。一是刷卡總金額較高。表明營業收入明顯與上述的“三低”狀況不匹配。二是平均每筆刷卡金額較高。可達上千元至一兩萬元不等。三是使用信用卡消費的比例極高。全部刷卡記錄中，幾乎是接近100％使用信用卡刷卡。在據中國銀聯統計，我國銀行卡交易中，借記卡一直占居主流，信用卡在POS機交易金額中只占30％左右。故在正常商戶的收單記錄中借記卡交易額往往大于信用卡。而套現型商戶常只有信用卡交易，從而使這成為偵查中較為明顯又最易發現的異常特征。

　　3．基本做法。偵查人員應先按刷卡總金額、平均每筆刷卡金額對商戶進行排序，然后調取“兩高”商戶含交易時間、交易卡號、金額等要素的收單交易流水賬，再根據每張交易的銀行卡號開頭字段運用Excel的LOOKUP功能查詢最新的銀聯卡號全表，確定卡的類型為借記卡還是信用卡，最后計算每家商戶信用卡交易筆數占比，鎖定套現型商戶。

　　（三）“經營”信息監控碰撞法

　　犯罪分子將POS機套現作為一種經營行為后，勢必會利用某一機具、某一窩點持續作案一段時間，特別是目前呈現出專業化、產業化的發展趨勢下，對“經營”信息進行監控、碰撞常可發現發現商戶的套現疑點。

1．消費數據監控法。通過銀聯組織、發卡銀行、收單銀行核查信用卡和POS機流水帳，以發現異常商戶。主要是以下幾種情形：一是POS機消費數據嚴重超出經營規模；二是經常出現整數額或者屢屢重復數據；三是不同免息期內的信用卡單次透支數額相同。除采用人工查詢、計算機軟件查詢外，可充分利用銀聯的CPP、　POC偵測服務系統、銀聯卡欺詐偵測系統等共享資源，對銀聯卡特別是銀聯標準卡的交易進行實時/準實時監控，發現異常商戶，欺詐、套現和其它可疑交易，排查出可供偵查的線索。

2．跨行信息碰撞法。銀行往往只對本行發展的特約商戶（POS機商戶）進行登記，各行之間的特約商戶信息尚未實現共享，犯罪嫌疑人往往利用一個商戶名在不同的多家銀行申領POS機，從而逃脫了銀行的監管。公安機關可在銀行的支持下，將各行的POS機信息進行碰撞、整合，能較快地從中發現一戶多機的信息，然后予以分析研判，從中發現線索。

3．通訊號碼追蹤法。由于POS機必須與固定電話等通訊工具相連接方能實現結算終端的數據傳輸，專業從事套現犯罪的商戶往往會申請各個銀行的多臺POS機進行違法犯罪活動，從而有多個固定號碼與之連接。公安機關據此可發現追蹤線索。

　　（四）遺留線索篩選循查法

　　不法經營者進行POS機套現活動在準備工具、發布廣告、招攬顧客等過程中會留下許多犯罪線索，偵查人員可根據這一犯罪的運作模式，開展循線偵查。

　　1．媒體廣告篩選法。POS機套現非法經營者為擴大經營額，招攬套現顧客，一般會從各種途經發布各種“招商廣告”。雖然為逃避打擊，極大多數不法分子使用假名或者虛假身份，但由于廣告上的套現地點、通訊聯系方式必定為真實，從而使這也成為發現POS機套現犯罪線索的一條捷經。如在百度、搜狗等網絡搜索引擎上輸入“套現”、“代辦POS機”、“信用卡墊資還款”等關鍵詞，然后在搜索結果中根據申辦地址、聯系電話等信息或者通過QQ聯系篩選、查找管轄地的代辦POS機線索。

　　2．舉報線索印證法。POS機套現非法經營者常租用他人的房子、通過媒體招攬套現“顧客”，有的犯罪嫌疑人甚至背著可移動的POS機到社區、工廠進行套現非法經營活動，所以這些活動有一定的知情面，遇到覺悟高的群眾會主動向公安機關舉報，通過初查、甄別也能發現一些有偵查價值的線索。如2010年案值達2億元的“背包女”POS機套現案就是在群眾舉報后余杭公安機關偵查人員化裝偵查破獲的。  

【注釋】

 [1]銀行卡分為信用卡和借記卡。信用卡又分為貸記卡和準貸記卡。貸記卡指發卡銀行給予持卡人一定的信用額度，無需交納保證金，持卡人可在信用額度內先消費、后還款的信用卡。準貸記卡是指持卡人先按銀行要求交存一定金額的備用金，當備用金不足支付時，可在發卡銀行規定的信用額度內透支的信用卡。借記卡是指先存款后消費，沒有透支功能的支付結算工具，按功能不同又分為轉帳卡、專用卡、儲值卡。

[2]參見浙江公安廳經濟犯罪偵查總隊2010經偵精品案例集。

[3]在信用卡方面的收入一般由年費、循環利息以及從商家刷卡后獲得扣率這三方面構成。在國外，銀行在信用卡循環利息上的收入往往占到70％到80％的水平，而在中國，目前銀行業由于過于注重擴張的速度，在信用卡方面的競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各大銀行紛紛推出刷卡免年費甚至直接免年費的活動，因此，銀行在循環利息上的收入只占到總收入的30％到40％,商家刷卡消費的返點就成了信用卡發卡行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4]參見浙江公安廳經濟犯罪偵查總隊2010經偵精品案例集

作者：袁小萍

單位： 浙江警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