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民事訴訟法對第三人撤銷之訴中的“第三人”有嚴格限定，并非生效裁判文書中當事人以外的人均可以“第三人”名義提起此類訴訟。否則，不僅有悖第三人撤銷之訴制度的本意，而且將嚴重影響生效裁判文書既判力的穩定，乃至整個司法秩序的穩定。

[案情簡介]

2013年11月12日，被告白某某與被告張某某簽訂《轉讓協議》，約定：白某某將位于某縣某某生豬養殖場以98萬元轉讓給張某某；簽字生效，張某某付白某某定金8萬元；白某某收到定金后必須在2103年12月31日辦完各種移交手續以及協調好豬場周邊農戶的關系。2014年6月12日，經某縣人民法院主持調解，張某某與白某某達成了解除轉讓協議，白某某于2014年6月30日前返還張某某定金及賠償定金損失76000元，并于當日雙方簽收生效的調解協議。2014年6月21日，白某某按法院主持的調解全部予以履行。

2013年12月15日，原告周某某及白某某因與某錳礦廠、白某甲、張*英、第三人白某某、白某乙合伙糾紛起訴到秀山自治縣人民法院，該院作出了駁回周某某及白某甲的訴訟請求的判決，并已生效。在該案受理之前的2013年11月27日，周某某及白某甲申請訴前保全，將上述轉讓協議所載的標的物，即本案被告白某某位于某縣某某生豬養殖場的產權予以凍結。

2015年1月12日，白某某、白某甲、張某甲、白某乙因養豬場財產損害賠償糾紛向某縣人民法院起訴，請求該損失由本案原告周某某及白某甲承擔。在審理過程中，本案原告周某某認為，該損失與白某某與張某某的轉讓合同已生效的民事調解有關聯引起糾紛，以第三人的身份行使第三人撤銷之訴。

該案中，周某某是否是行使撤銷權的適格主體？并如何裁判？

一、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創立和發展

第三人撤銷之訴，與第三人參加訴訟、案外人異議、案外人申請再審相互銜接，共同構成對第三人的保障制度。

第三人撤銷之訴起源于法國。從目前的立法情況來看，僅有法國、意大利、我國臺灣地區、我國澳門地區的《民事訴訟法》等少數幾部法律對其進行了規定。我國的第三人撤銷之訴（新民訴法第56條第三款）主要借鑒了法國和我國臺灣地區的第三人撤銷訴訟的制度，但又與法國和我國臺灣地區的第三人撤銷訴訟制度存在不同之處。

二、第三人撤銷之訴的性質和特征

根據立法原意，我國的第三人撤銷之訴，是指當第三人因不可歸責于己的事由而未參加原案審理，但原案的生效判決、裁定、調解書使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可以請求法院撤銷或改變原案生效判決、裁定、調解書中對其不利部分的訴訟程序。

從訴的分類來看，我國第三人撤銷之訴屬于形成之訴。形成之訴，是原告要求通過判決形成法律上的效果，即通過判決設定、變更或消滅權利或者法律關系，也稱創設之訴。另外，由于第三人撤銷之訴針對的是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和調解書，因此第三人撤銷之訴適用民事訴訟中的一種特殊的事后救濟程序。

第三人撤銷之訴有以下的特征：

1．是一種事后救濟機制。第三人撤銷之訴則不同于前述參加之訴，是在原案已經生成具備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調解書之后，對非因自身原因而未能參加到原案訴訟程序中的第三人所提供的事后救濟機制，以保護其合法民事權益受損的局面。

2．是一種特殊的救濟機制。其特殊性主要在于對原裁判之既判力的否定。當然対原裁判的否定，還有審判監督程序。

3．是一種以保護第三人的民事實體權益為主要目的的訴訟程序。第三人未能獲得充分的事前程序保障并非啟動撤銷之訴的唯一或核心事由，若第三人的民事權益并未受到原案判決、裁定、調解書的損害，則其無權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

4．第三人撤銷之訴的提起主體具有法定性與特定性。法定性是指有權提起第三人撤銷之訴的適格主體由民事訴訟法明確規定；而特定性則是指有權提起撤銷之訴的只能是前訴當事人以外的第三人（即原本應具有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和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地位的民事主體），并且該當事人還必須滿足一定的條件，即非因可歸責于本人的事由而未能參加訴訟、與本訴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

三、我國民事訴訟第三人撤訴之訴適用范圍

根據新《民事訴訟法》第56條第三款的規定，我國第三人撤銷之訴的適用有兩大實質條件：（1）提起主體僅限于因不能歸責于本人的事由未參加前訴的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或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2）有證據證明生效裁判（判決、裁定、調解書）的部分或者全部內容錯誤導致其民事權益受損。前者是對提起撤銷之訴的主體范圍的要求，后者是對撤銷之訴的客體范圍的要求。要啟動第三人撤銷之訴，必須滿足以下條件：

（一）適格的主體

適格當事人的問題是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基本問題之一。尤其是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原告適格問題關涉到第三人撤銷之訴是否有效運行、是否會被濫用等重要問題。

（1）適格的原告

根據《民事訴訟法》第56條第三款的規定“前兩款規定的當事人因不能歸責于本人的事由未參加訴訟，但有證據證明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調解書的部分或者全部內容錯誤，損害其民事權益的，可以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民事權益受到損害之日起六個月內，向作出該判決、裁定、調解書的人民法院提起訴訟。人民法院經審理，訴訟請求成立的，應當改變或者撤銷原判決、裁定、調解書；訴訟請求不成立的，駁回訴訟請求。”因此，提起第三人撤銷權之訴的原告必須是相當于訴訟中有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和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地位的案外第三人。

以筆者之見，民事訴訟法上對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原告適格的規定，應規定以下識別標準：(1)不是原訴中的當事人或具有相當于當事人地位之人，前者如原告、被告、有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后者如法定代理人；(2)受原訴判決效力之擴張并有不利之影響，其中判決效力擴張主要包括既判力之擴張、形成判決的對世性形成效力以及判決的反射效力，或者受詐害訴訟不利之影響；(3)因不可歸責于己的原因沒有參加原訴，或者雖然參加原訴但在原訴中并不具備當事人地位。上述標準必須共同滿足，缺一不可。

（2）適格的被告。對于第三人撤銷之訴的被告問題，目前新《民事訴訟法》并沒有作出明確的規定，但從法理得知，第三人撤銷之訴的被告只能是與原判決最有直接利害關系的原、被告，不能包括原案原、被告之外的其他訴訟參加人為被告。

（二）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客體

所謂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客體，是指第三人撤銷之訴中第三人請求法院撤銷的對象。

（1）關于判決

根據新《民事訴訟法》第56條第三款的規定，只要生效裁判“部分或者全部內容錯誤”導致第三人民事權益受損，在同時符合其他要件的情況下，第三人即可提起撤銷之訴。而生效裁判的內容，包括兩大部分，一是判決理由，二是判決主文。新《民事訴訟法》的該規定可以看出，無論是判決主文部分，還是判決理由有誤均納入第三人撤銷之訴的適用范圍。

（2）關于調解書

調解書與判決書相同，也涉及爭議民事權益問題，因為調解書也與判決具有同等法律效力，有執行力，因此錯誤的調解書也可能損害第三人的民事權益，也應當作為撤銷之訴的客體。將調解書納入第三人撤銷之訴的客體范圍是我國第三人撤銷之訴的一大特色。

（3）關于裁定

對于第三人針對裁定行使的撤銷權之訴，首先應當確定可撤銷裁定的前提條件。可以考慮以下兩點：其一，應當是那些直接侵害第三人民事權益的錯誤裁定。也就是說，應當是那些直接涉及第三人民事實體權益的裁定。其二，有必要通過第三人撤銷之訴予以撤銷的裁定。

另外，筆者認為新《民事訴訟法》第56條第三款規定的“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調解書的部分或者全部內容錯誤”中的內容應是指因為事實認定或法律適用錯誤而導致的實體處理錯誤，不涉及到程序方面的錯誤。因為倘若將程序問題納入，恐與再審制度混為一談，造成訴訟法上的重復混亂。

四、本案的法律適用

在審理過程中，本案原告周某某認為，該損失與白某某與張某某的轉讓合同已生效的民事調解有關聯引起糾紛，因而以第三人的身份行使第三人撤銷之訴。

本案原告周某某是否是適格主體問題，筆者認為，民事訴訟中的行使第三人撤銷權的主體僅指我國《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規定的第三人，即具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和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是否成為第三人的關鍵詞是與請求撤銷案件的“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因此，本案的第三人應與（2014）秀法民初字第XXXXX號案件的處理結果有無利害關系而定。（2014）秀法民初字第XXXXX號案調解的是因2013年11月12日，被告白某某與被告某某簽訂某某養豬場《轉讓協議》，該協議原告不是合同的任何一方，也沒有涉及本案原告的人身和財產，該協議的主體及內容與原告周某某無任何權利義務關系。何況，原告在起訴的理由第四部分內容自己認為，周某某的財產保全申請與XXXXX號民事調解書第二項確定的定金損失76000元沒有因果關系，這應當是對原告與（2014）秀法民初字第XXXXX號民事訴訟案無利害關系的承認。周某某還認為，是因本人對某某養豬場的產權凍結導致該協議履行不能，由本案被告賠償了張某某的定金損失，有可能在另一案中判決由本案原告周某某承擔。筆者認為，導致被告某某的損失的成因是不固定的，即有可能是白某某因賠償張某某的定金損失，也有可能是在白某某經營養殖場，因產權凍結不能辦理其他事項的損失，而作為案件的第三人是因所請求撤銷案件的處理結果有利害關系，因而是特定的，不是案外的人都能成為第三人。因此，本案原告周某某以第三人的主體資格不適格，應駁回原告周某某的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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