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朋友你會懂”

在當今這個時代，友情稀缺而珍貴，“朋友”這個詞卻是那般通俗而大眾。

你敢說，你的那些“微信好友”就真的就是你的“好友”么？那些微信“朋友圈”里的人都是你的“朋友”們所形成的“圈”么？

你相信，那些在酒吧、在夜總會上的表演者張口就來的“感謝今天到場的各位好朋友們……”，他把到場的人都真的當成“好朋友”了么？

也許當我們感覺友情彌足珍貴的時候，是因為“朋友”兩個字太容易脫口而出。

那么，律師與托付其提供法律服務的客戶之間呢？這個因契約而建立的合作關系，雖然在整個合作過程中，需要雙方真誠以待、彼此信任、相互配合，甚至剛好脾氣相投，無話不談，是不是就已經成為“朋友”了呢？

劉律師的前客戶

我的同事劉律師剛剛和我“吐槽”了一位他的一位“朋友”王先生——那位將劉律師稱之為“朋友”的前客戶。

王先生因為一起合同糾紛委托劉律師代理訴訟。在劉律師的代理下，王先生的案件由法院作出一審判決，王先生獲得全面勝訴。

劉律師在代理訴訟期間，王先生稱，和劉律師甚是相投，案內、案外話題，二人相談甚歡。當拿到一審判決，王先生更是當面對劉律師說道；“大律師就是大律師，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但不久，王先生告知劉律師：“對方上訴了”。

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再正常不過了。早在預料之中。

但不知何故，劉律師主動對王先生說道：“上訴是人家的權利。沒事，一般來說，二審多半會維持原判。既然一審已經勝訴了，二審你自己打就行了，不用委托律師了，也省掉一筆律師費。”

王先生一想，有道理。二審訴訟，便不再委托劉律師，自己親自上陣。

后委托時代的“律師”

但與之同時，王先生并沒有與劉律師不再聯系。而是依然像一審訴訟期間那樣，繼續視劉律師為“朋友”——

“劉律師，對方提起上訴，我該怎么答辯，你幫我起草一份答辯意見，朋友嘛，幫幫忙。”

“劉律師，你能不能幫我復印幾套二審的證據，朋友嘛，幫幫忙。”

“劉律師，二審開庭我該怎么說，開庭我該注意哪些事項？你能不能教教我？”“劉律師，你哪天有時間，我請你吃飯，咱們一起商量研究一下這個案子二審怎么應對？”

……

在王先生一天十幾個電話、微信轟炸下，劉律師幾近崩潰。

后來呢……

王先生對劉律師的諸多要求，皆因在“朋友”名義下，似乎理所當然。而劉律師的苦惱則在于在“朋友”的枷鎖下，被人情壓得喘不過氣來，只因為不會拒絕。

對于劉律師而言，此刻才感覺到，“朋友”這兩個字好沉重。不得不提供免費的法律服務而為“朋友”這兩個字買單。

“面對王先生提出的那些要求，你是怎么回復的？”我關切地問劉律師。

“剛開始有些小事，我還為他解答了”，劉律師說道，“后來，實在受不了了，就沒再回復了。但他老這么聯系你，也受不了啊。”

劉律師的遭遇，也許就是很多中國人過不去的坎，既然人家把你當朋友了，不幫吧說不過去；幫吧，于己又有所不甘。

大義凜然的趙律師

此刻，我想起了發生在另外一位同行身上的一個案例。與劉律師截然相反。

趙律師是一名專業經驗豐富的刑事辯護律師。一次，他的一位多年街坊因受賄罪東窗事發，家屬四處尋訪刑事律師。街坊的兒子找到了趙律師，希望趙律師能擔任他父親辯護人。

雙方談到律師費的時候，街坊兒子說道：“趙叔叔，您看我們多年街坊的份上，您和我爸又有多年交情，律師費能不能便宜一些？”

沒想到，趙律師正色道：“你現在找我不是幫忙，是要聘請一名專業的、信得過的律師為你爸辯護，如果要委托我，我就是這個律師費標準。你支付了律師費，我就要通過我的專業服務對得起你付的律師費。如果律師費便宜點，是不是我提供的服務也可以打點折啊？再說了，就算是我和你爸有交情，和你也沒什么交情。你我之間就是一種付費和服務的合同關系，不是人情關系。”

一席話，說得街坊兒子無語。最終還是按照趙律師提出的律師費標準全額支付了律師費。后來，在趙律師的辯護下，他的這位街坊最終被判處了緩刑，很快就恢復了人身自由。一家人對趙律師感激不盡。

不可信的“物美價廉”

劉律師、趙律師，同樣面對人情和朋友的“邀約”，卻有兩種不同的處理方式，的確值得思考和回味。

當也許是不同人有不同人的行事風格和處理習慣。趙律師的處理方式也并不見得適用于所有情形。律師和客戶不做“朋友”，并不意味不要真誠待人，更不意味著律師沒有情感，唯利是圖。

也許，如果從善意的角度理解律師的服務，不以“朋友”為名，不被“朋友”這兩個字所背負的道德標準綁架，更是出于對律師職業的尊重和對專業服務的價值認同。

就像馬云說過的“好貴，是因為好才貴”，“物美價廉”不過是一種宣傳。真正“物美”的東西，必然需要更多的成本，和“價廉”必然是一對沖突。

更何況，對更多律師來說，在提供法律服務的同時，內心所期望的不過是因專業能力被認可帶來的職業成就感以及與之相匹配的律師費對價，絕大多數情況下二者缺一不可，而不是僅僅聽到一句廉價的贊美“哥們，夠朋友”。

律師跟客戶為什么就不能成為朋友？

當然，在我看來，關于律師跟客戶能不能做朋友這個問題的答案來說，并非只有一個非此即彼的答案那樣簡單。律師因為委托人提供服務，而與委托人結識，又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如果在收獲律師費的同時，同時收獲一份難得珍貴的朋友友情；如同委托人在付出律師費獲得如期法律服務的同時，也同時多結識一位律師朋友，那當俱是兩兩相悅的事情。

所以，二者似乎并不矛盾。如果律師與客戶之間因緣相識，成為朋友，對于雙方來說都當是一種額外的獎勵。而至于像前面講到的劉律師、趙律師的例子，之所以出現少許“不和諧”，并非這個命題的立論有什么問題，而很可能是在某一方面、某一個環節中出現了偏差或故障。

這恐怕是這篇文章中最核心、最值得討論的問題所在了。我不知道我是否已足夠說清楚了，而堅持看到這一行字的你，是否真的感受和領會了其中的要義？

——我相信，你懂的。

來源：京華楓云